在你身邊一定也有這樣的女孩。她一談戀愛就毀了。愛情對她是黑洞,一個無法抗拒的重力場,她所有一切都被吸進那個黑洞裡,愛情是人生唯一值得活的事。如果愛情出了差錯,那她的生活、工作,所有的環節也會跟著散架。但越是這樣她的愛情就越會出錯,一開始或許甜蜜,但不久她那種全部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、只有兩人沒有個人,分開的時間只是用來等待下次在一起的活法,就會令男人想逃了。
我懷疑在佩玉的眼裡,世界從頭到尾都是一家電子工廠。嗡嗡響著無機的、機械化的聲音,流水線般送來一樁又一樁的事件或人物。這些都是與她無關,某種程度也是不可解的。除非有人愛上她,開始產生個人的感情,那麼她會緊抓住這唯一的、浮出水面的機會,好像她所有的人格只存在於愛情的浮島上。
戲裡頭的男人,其實他們某種程度來講也是很無辜。李威演的小豪,是個普通的、大學畢業三年、在工廠管作業線的工程師。他追求佩玉,根本不知道自己正一腳踩進怎樣的世界。他太嫩了,他說起愛情很輕鬆。要到最後他才會發現,什麼時候他竟打開了她內裡黑洞般的世界,而他根本處理不來。女人像深海,他認識這個女工的表面,淺到只是穿制服的一層表面,還不知道她底下有怎樣的暗礁和漩渦。他輕易給了承諾,而且給得太大——「永恆」、「一切」、「一定」,愛情慣性地使用了這樣虛擬的計量單位。但你知道對一個以愛情為唯一浮木的人,「永恆」、「一切」、「一定」是什麼意思嗎?
在這裡,工廠流水線彷彿又是一層隱喻。流水線是不會等妳的。佩玉與小豪的感情開始出現問題後,她連最簡單的工作都做不了,愣愣看著流水線送來的面板堆積在一起。愛情一處卡住,所有的事都停頓了。她的世界以這樣一種單線的方式運作。這一分鐘搞砸,下一分鐘也像骨牌一樣倒下。她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的基礎其實很邊緣而稀薄,沒有錢,沒有親人,有前科。她與她中產階級大學畢業的戀人根本不是對等的。就像他們對「永恆」、「一切」、「一定」的渴望,也不對等。
鄭文堂說,開拍之前他帶女主角蘇慧倫到女子監獄去,看受刑人們的生活,並與資深的女教官談話。蘇慧倫問教官,她看起來像不像會殺人的女人。
「沒有什麼像不像的問題。」教官回答。「太多了。」
阿堂說在監獄的幾天,他確實看到太多年輕、因缺乏日曬而蒼白,且不可思議地清純的臉孔。她們看起來可能就像蘇慧倫,或者說就像妳和我。
- 摘自張惠菁《步行書》之《電子工廠的愛情恰恰》,第 204 - 206 頁。
* 天藍。這也適合你讀。
1 comment:
Decors,我等着被吸进黑洞里 =p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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